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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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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
三人在堂屋落座。

明桃一眼都沒看她那位所謂的父親, 垂首盯著自己的鞋尖。

但是心裏到底還是亂的,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來這一趟。

明明他們根本沒有血緣關系, 難道是因為家中敗落,又見她要去京城了,所以來攀關系的嗎?

明桃止不住地冷笑,她只想見庶兄,至於別人,和她毫無幹系。

“桃桃……”

對面的男人嗓音沙啞地喊了她一聲。

明桃皺了眉,終於擡眼瞥了他一眼。

一年多未見,他瞧著蒼老了許多,身形也佝僂著,完全沒有了曾經的意氣風發。

但明桃並不在意他的變化, 漠然道:“我們早已沒有瓜葛,你不必這樣親昵地喊我。”

盛父嘴唇翕動了幾下, 忽然跪在地上,老淚縱橫。

“爹對不起你啊!”

明桃不想看他演這種戲碼, 揚聲道:“你不是我爹!”

從坐上花轎的那一刻起,她便不是盛家女了, 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明桃。

盛父趕緊解釋:“我們都被褚氏騙了!為了讓我答應你去做妾,她買通了當年為你母親接生的穩婆,非說你不是我的女兒, 是爹一時糊塗啊!”

自從知曉真相之後,他一直在尋找明桃的下落, 可惜遍尋不得。

直到今日清晨, 鎮上的茶館說鹿首村裏出了個從四品的大官, 還提到了明桃,他這才拼命地趕到了這裏。

李清洲聽完之後, 冷笑道:“你的一時糊塗,差點讓你的親生女兒做妾,說到底,你還是更愛你的兒子,更愛你的家產。”

盛父頹然地坐在地上,喃喃道:“兒子……不是親生的。”

褚氏看似溫柔端莊,實則是個不老實的,常常背著他與她的表哥茍且,若不是被他偶然撞見,他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。

接連兩道驚雷炸開,明桃攥緊了手,也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。

可是那又如何,她已經不需要遲來的父愛了。

明桃忍住眼淚,平靜道:“說完了嗎,說完便走吧,我說過了,我與盛家再無瓜葛。”

盛父楞住了,怎麽也沒想到從前軟甜的女兒會變成這副冷硬的模樣,他以為她會接納他的。

“桃桃,我、我一直在找你,”他連忙說道,“知道真相之後,我便將褚氏休了,你是我的女兒啊,你不能不要我這個父親!”

明桃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,當時逼她上花轎的時候,他怎麽沒想到她是他的女兒?

如今得知真相了、落魄了,終於來找她了。

可是她永遠不會原諒他。

“清洲哥,我累了,”她看向李清洲,“你將他趕出去吧,趕得遠遠的,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了。”

李清洲點點頭,這便要拖著盛父往外走。

盛父聲嘶力竭道:“桃桃,桃桃!你怎麽變成了這樣!如今我與你哥哥相依為命,你居然一點情面也不留……”

“等等。”明桃忽然喊住他。

盛父以為她改變主意了,一臉希冀地望向她,沒想到她卻問道:“我哥哥在哪?”

他連忙說道:“在家,你若是想見他,我馬上讓他過來。”

明桃道:“我要帶哥哥去京城。”

盛父頓時怔住,問:“那我呢?”

“你?”明桃頓了頓,“自生自滅吧。”

盛父目眥欲裂道:“為何?明明他什麽都沒做!你為何只認哥哥不認父親?”

明桃頓時質問道:“你可知曾有一群人來鹿首村尋找我的下落?你可知我是如何躲過去的?靠的便是我哥哥!”

說到最後,她哽咽不已,好一會兒才繼續道:“他甚至還將他攢的一兩銀子給了我,你呢,你除了送我上花轎,還做過什麽?”

“我養育你十餘年……”

“我亦回報你十餘年的愛,”明桃淚流滿面,“可是從你決定讓我做妾時,全都煙消雲散了。”

褚氏固然可恨,可是更加可恨的是她這個父親!

若是他不答應,誰敢讓她上花轎?若是他對那個小兒子嚴加管教,又如何會敗光家產?

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!

見盛父還要再開口,李清洲冷睨他一眼,“你是明桃的父親,我不殺你,但若是你再多說一個字,我不能保證你性命無虞。”

盛父張了張口,知曉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,跌坐在地上痛哭出聲。

李清洲握住明桃的手,輕聲說:“我去去就回。”

明桃沒有回應,任淚水糊滿整張臉,哭得難以自抑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李清洲回來了,進門第一件事便是將她揉進懷裏。

“桃桃,你受委屈了,”他聲音很低,“以後我會加倍對你好。”

明桃沒有問他將盛父送去了哪裏,總之從今以後再無瓜葛,以後她也不會來尋,她只在意一件事。

“清洲哥,你不怪我嗎,”明桃推開他,輕聲說,“我騙了你……”

面前的小姑娘眼眶紅著,神色卻格外認真,還有些不安。

李清洲滿眼心疼,“這是小事,我根本不在乎,我只在乎你。”

對他來說,明桃才是重要的。

見他這樣說,明桃松了口氣,又問:“方才我說我要讓我哥哥一起去京城,你答應嗎?”

她在京城裏無依無靠,她想和哥哥一起生活。

“自然答應,那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。”

頓了頓,他又道:“等我們成親,我也是你的親人,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,桃桃不會孤單的。”

明桃主動依偎在他懷裏,又哭又笑,將所有的委屈與難過通通化為釋然。

翌日晌午,李清洲與明桃準備出發前往京城,全村人都來送他們了。

孟錦瑤拉著明桃的手哭得哽咽,嘴裏卻在放狠話:“若是以後清洲哥對你不好,你便回鹿首村,我們都是你的靠山,不必怕他。”

明桃原本也感傷著,聞言噗嗤一笑,“我記住了,錦瑤姐姐。”

趁人不註意,她又悄聲說:“錦瑤姐姐,我也在想著你的婚事,你多看看身邊的人,說不定就有好姻緣呢。”

她看向同樣過來送行的何川的方向,孟錦瑤也順勢望了過去,沒成想與何川的視線撞在一起。

他趕緊低下頭,臉都紅透了。

孟錦瑤楞住了,一時間想起許多事,漸漸不自在起來,趕緊轉移話題:“時候不早了,你們快走吧。”

明桃笑道:“錦瑤姐姐,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?”

孟錦瑤故作不耐煩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會考慮的。”

明桃便放下心了,輕聲說:“等你成親了,我和清洲哥一定回來喝你的喜酒。”

“那咱們說好了,”孟錦瑤的眼眶又紅了,“一定得回來。”

明桃輕聲又堅定道:“一定。”

孟錦瑤擦擦眼淚,“差點忘了這件事。”

她從袖口掏出兩個匣子,“可惜錦霄去書院了,顧不上來送你們,這是我們倆給你們準備的新婚賀禮。”

李清洲接了過去,鄭重地道了聲謝。

“行了,快走吧,”孟錦瑤催促道,“別誤了時辰。”

李清洲扶著明桃坐上馬車。

掀開車簾,一眾鄰裏都朝他們揮著手,滿眼不舍。

他們的身後是和煦暖陽,光芒萬丈,漸漸模糊,漸漸消失在遠方。

明桃放下車簾,泣不成聲。

李清洲拍著她的背,無聲的安慰。

到了鎮上,明桃終於平靜了一些,低聲問:“我什麽時候能見到我哥哥?”

“他要收拾箱籠,比我們晚去一日。不過你放心,有侍衛照看他,不會有事。”

等到了京城就能見到哥哥了,明桃開心了一點,和李清洲講了許多小時候的事。

李清洲安靜聽著,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一眼。

明桃嫌他不認真,撅嘴道:“既然你不想聽,我不講了。”

李清洲看向遙遙往這邊走來的一隊人馬,笑著親了下她的臉,“我給你看一個更好玩的。”

說著他讓明桃往外看去,敲鑼打鼓聲由遠及近,響聲震天。

明桃以為是哪裏在唱大戲,沒想到等走得近了,她恍然瞧見一張熟悉的瘦削的臉,還有那雙像毒蛇一樣的眼睛。

鄭老爺!

她嚇了一跳,下意識攥緊李清洲的手,這才看清往日容光煥發的鄭老爺披頭散發地坐在囚車裏,形容枯槁。

對視的一瞬間,鄭老爺楞了楞,目眥欲裂,抓緊欄桿便要撲過去,口中咿呀喊著什麽,很快被佩刀的衙役喝止。

明桃忽然不怕他了,連日的噩夢煙消雲散,以後,恐怕要輪到鄭老爺做噩夢了。

她興奮地問:“清洲哥,是不是你搞的鬼?”

“什麽叫搞的鬼,”李清洲皺眉糾正她的用詞,“是為民除害。”

他解釋道:“千金莊開遍宣州城,鄭老爺更是和地頭蛇無異,新上任的知府早就想做點事了。奈何鄭老爺在京城有靠山,如今靠山就要倒了,我稍微提點幾句,知府便懂了,立刻查抄了鄭府的家產。”

明桃問:“那鄭府的女眷呢?”

她記得鄭老爺有八房妾,這兩年應該又禍害了不少好姑娘。

“女眷們都得了和離書回娘家,若是不想要孩子,便送到濟幼堂去。”

明桃徹底松了口氣,希望那些姑娘們餘生安穩。

“等到了宣州,還有一場大戲,”李清洲道,“關於你的那位繼母褚氏。”

明桃徹底楞住了,這兩天他居然能做這麽多事?

李清洲道:“為夫身份不比從前,拿官職一壓,自然有人前仆後繼。”

明桃嗔了他一眼,什麽“為夫”,還不是夫呢!

馬車行的穩,明桃有些昏昏欲睡,靠在李清洲懷裏睡了一覺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外頭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。

“我的旭兒啊!你睜開眼睛看看娘!”

這個聲音讓明桃瞬間清醒,褚氏!

李清洲吩咐停下馬車。

明桃沒下去,掀開簾子看了一眼,立刻合上了,心跳有些快。

青樓?那個赤身躺在地上的,似乎是她的繼弟?死了?

李清洲道:“他才十四歲,日日流連青樓楚館,身子早已虧空,我便幫了他一把,不然等他長大了也是個禍害。”

明桃又看了一眼,沒想到褚氏剛巧回過頭來,也看到了她。

褚氏活像見了鬼,猛的撲過來,死死扒著車轅。

“是你!是你害死了旭兒!你來找旭兒索命了!”

明桃端坐在馬車裏,淡然地望著她,問:“是又如何?如今不是你輕易拿捏我的時候了。”

褚氏冷笑:“你不過是傍上了一個男人,還不是要做一輩子的妾!”

明桃朝她嫣然一笑,一字一頓道:“恐怕要讓你失望了,我的夫君是京城新貴,從四品中府折沖都尉,忠遠伯府嫡長子。”

褚氏楞在原地。

馬車往前駛去,褚氏一時不察,雙手被車轅狠狠碾過,撕裂的痛楚瞬間席卷全身,她驚得撲倒在地,滿手的血。

“盛明桃!盛明桃!你不得好死!我要你陪我兒子下地獄!”

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傳來,明桃很想告訴褚氏,如今她已經不姓盛了,這話自然也當不得真。

李清洲把玩著她的手,問:“你想怎麽處置褚氏?”

明桃思索了一會兒才說:“什麽都不用做。”

她將盛明旭看得比命根子還重要,驟然橫死,她的後半生定會痛不欲生,活著比死了還要難熬。

既然如此,何必給褚氏一個痛快?

路過從前的盛府時,明桃似有所感,掀簾看去。

曾經輝煌一時的府邸如今破敗不堪,荒草叢生,完全看不出從前的模樣。

明桃怔怔地看了一會兒,李清洲問:“要不要進去看看?”

“不了,”明桃搖搖頭,“這裏也沒什麽好留戀的了。”

被迫坐上花轎那一日起,盛府的一切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了。

她望著越來越遠的盛府,心中只剩釋然與期待。

明桃握緊李清洲的手,心想,一定要向前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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